李清照的詞《憶秦娥》

　　憶秦娥⑴

　　——李清照

　　臨高閣，亂山平野煙光�、啤�煙光薄，棲鴉歸后⑶，暮天聞角⑷。

　　斷香殘酒情懷惡⑸，西風(fēng)催襯梧桐落⑹。梧桐落，又還秋色⑺，又還寂寞⑻

　　注釋：

　　1)憶秦娥：詞牌名。此調(diào)始見《唐宋諸賢絕妙詞選》所錄李白詞《憶秦娥·簫聲咽》。雙調(diào)四十六字，上下片各三仄韻，一疊韻，用韻以入聲部為宜。

　�、苼y山：“亂”，在這里是無序的意思。平野：空曠的原野。煙光薄：煙霧淡而薄。

　�、菞�鴉：指在樹上棲息筑巢的烏鴉。蘇軾《祈雪霧豬泉，出城馬上作，贈(zèng)舒堯文》詩：“朝隨白云去，暮與棲鴉歸”。秦觀《望海潮·梅英疏淡》詞：“但倚樓極目，時(shí)見棲鴉。”

　�、嚷劊簵罱鸨尽恫萏迷娪唷纷�“殘”，《花草粹編》作“吹”。角”：畫角。形如竹筒，本細(xì)末大，以竹木或皮革制成，外施彩繪，故稱。發(fā)聲哀厲高亢，古時(shí)軍中多用以警昏曉。南朝梁簡文帝蕭綱《和湘東王折柳》詩：“城高短簫發(fā)，林空畫角悲。”秦觀《滿庭芳》詞：“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

　　⑸斷香殘酒：指熏香里的香燒盡了，杯里的酒喝完了。情懷：《花草粹編》作“襟懷”。

　�、饰黠L(fēng)：《全芳備祖》原缺此二字，據(jù)《花草粹編》編補(bǔ)。即秋風(fēng)，《菩薩蠻·歸鴻聲斷殘?jiān)票獭分械?ldquo;西風(fēng)”同義，皆喻指金兵每當(dāng)秋高馬肥之時(shí)，便對(duì)南宋發(fā)動(dòng)南擾、東進(jìn)之攻勢(shì)，而作為“亡人”之象征的“梧桐落”，正是在“西風(fēng)“催”遏的背景之下。催襯：通“催趁”，宋時(shí)日常用語，義猶催趕、催促。岳飛《池州翠微亭》詩：“好山好水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孔凡禮《宋詩紀(jì)事續(xù)補(bǔ)》卷十一徐安國《紅梅未開以湯催趁》詩：“頻將溫水泛花枝，催得紅梅片片飛。”以溫水澆梅，催花未開，謂之“催趁”;亦猶西風(fēng)催梧桐，催其葉落，謂之“催襯”也。趁與襯，同音假借。另說，“襯”，施舍，引申為幫助。梧桐落：在古典詩詞中，桐死、桐范既可指妻安的喪亡，亦可指喪失。前者如賀鑄《半死桐》：“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后者如《大唐新語》：“安定公主初降王同蚊，后降韋拐.又降崔銑。銑先卒，及公主亮，同咬子隘為駢馬，奏請(qǐng)與其父合葬，救旨許之。給事中夏侯鑷駁曰：‘公主初昔降婚，招桐半死;遺乎哥酪、琴瑟兩亡’……”“西風(fēng)催襯梧桐落”，秋風(fēng)勁吹，幫助即將凋落的梧桐葉更快飄落了�！毒�世通言》卷三十：“二趙在旁，又幫襯許多好言�？鋮鞘厦�門富室。”

　�、擞郑簵罱鸨尽恫萏迷娪唷纷�“天”。還：回，歸到。另說，當(dāng)“已經(jīng)”講。秋色：《花草粹編》作“愁也”。

　�、踢�：仍然，另說，當(dāng)“更”講。

　　參考翻譯：

　　登臨高高的樓閣，那橫七豎八的山巒、空曠的原野像是籠罩在煙霧之中，透出一點(diǎn)微弱的光亮，很稀薄。微光稀薄，烏鴉飛回巢穴以后，黑夜里聽到傳來的軍中號(hào)角。

　　香火就要熄滅，酒也所剩無幾，這光景令人內(nèi)心好不悲苦凄切。嚴(yán)酷蕭瑟的秋風(fēng)，催逼、加快了梧桐的飄落。梧桐落，就是那種不愿見到的、一片衰敗的景色，它是那么叫人感到孤獨(dú)、冷落。

　　創(chuàng)作背景：

　　這一首的寫作背景與《南歌子》相同，都是悼亡之作。此詞舊本或題作“詠桐”，或?qū)⑵錃w入“梧桐門”。這是只看字畫，不顧內(nèi)容所造成的誤解。也可以把這種誤解叫做“見物不見人”，因?yàn)榇颂幍?ldquo;梧桐”是作為“人”，也就是趙明誠的象征。在《漱玉詞》中，作者的處境及其丈夫的生存狀態(tài)，往往是從“梧桐”意象豐富多變的含義中體現(xiàn)出來。比如趙明誠健在時(shí)，她所寫的《念奴嬌》和《聲聲慢》中，分別是“清露”中的“新桐”和“細(xì)雨”中的秋桐，均不舍悼亡之意。到了《鷓鴣天·寒日蕭蕭上瑣窗》一詞中，而云：“梧桐應(yīng)恨夜來霜”。這仿佛意味著是“夜來霜”在催逼“梧桐”，與此詞所云“西風(fēng)”的催逼，含義大致相同。

　　關(guān)于此詞的所作之時(shí)，有以為作于作者南渡之前，有以為作于作者南渡之后;關(guān)于此詞的所作之意，有以為作者悼亡亡夫之詞，有以為作者相思其夫之詞，皆是莫衷一是，殆已不可切考。

　　賞析：

　　此詞，寫作者登閣眺望及孤寂之感。心與物融，情與景合。兩個(gè)“又還”，加重了凄涼哀郁的色彩，加深了主題的表達(dá)。

　　詞開始創(chuàng)造了一個(gè)視野廣闊的莽莽蒼蒼的世界。“臨高閣，亂山平野煙光薄”，開端起的陡然，從而吸引了讀者的注意。女主人登樓眺望，遠(yuǎn)處那蜿蜒起伏參差錯(cuò)落的群山，近處那遼闊坦平的原野，都被一層灰蒙蒙的薄霧籠罩著。“煙光薄”的凄暗色彩，似乎籠罩全篇，也似涂在讀者的心上。

　　“煙光”三句，女主人站在高閣之上，看到從遙遠(yuǎn)的群山和平坦的原野上歸飛的烏鴉，她的心無限的惆悵，想起了遠(yuǎn)離身邊的心上人尚未歸來。這時(shí)又聽到黃昏畫角的哀鳴，在群山和原野中回蕩，猶覺黯然神傷。作者從視覺、聽覺兩個(gè)方面寫黃昏的景象，使畫面產(chǎn)生了動(dòng)感。上片寫女主人在高閣上眺望所見。由人及物。

　　換頭，“斷香殘酒情懷惡”，轉(zhuǎn)由物及人，寫室內(nèi)的環(huán)境和女主人情懷的惡劣。室內(nèi)熏爐里的香料已經(jīng)燒盡，不再續(xù)添，仍然沒有心思;酒杯里的酒，也差不多喝完，愁緒依然未減。“西風(fēng)催襯梧桐落”，秋風(fēng)陣陣襲來，梧桐樹的葉子隨之飄落。頗有“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的悲慘氣氛。

　　下片，寫女主人無法排遣的濃愁和孤寂。結(jié)句用兩個(gè)“梧桐落”，渲染了凄涼的氣氛，襯托了女主人悲愴的心境。張炎《清平樂》：“只有一枝梧葉，不知多少秋聲?”這是以小見大的寫法，由梧桐葉落，而知天下秋聲。劉熙載《藝概》說：“以鳥鳴春，以蟲鳴秋，此造物之借端托寓也。絕句之小中見大似之。”女主人很想到外面去排遣一下心中的繾綣離情，但是不能，外面是一片令人悲傷的秋色。江山凌肅，花木飄落，不僅不會(huì)消愁，反而會(huì)更增悲哀。于是，還要繼續(xù)在屋內(nèi)悶坐，形影相吊，一片死寂。至此，她無法排遣的濃愁和孤寂，也便躍然紙上了。

　　這首詞的結(jié)句，是全詞境界的概括和升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又還秋色，又還寂寞”是對(duì)詞人所處的環(huán)境，所見的景物以及全部心境真實(shí)、準(zhǔn)確而又深刻的概括，景是眼前之“真景物”，情是心中之“真感情”，同時(shí)情和景又互相融合，情融注于景，景襯托出情，使全詞意境蘊(yùn)涵深廣。

　　細(xì)繹全詞，畫面是那樣慘淡、蕭颯，情感又是那樣凝重、沉痛，與作者早期那些抒寫相思之情的哀婉卻不失明麗的詞作有著不同的韻味，因而視之為后期的作品，或許并無武斷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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