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朵梨花撲面來散文

　　一日雪花緊，驅(qū)車夜送人。

　　昨兒正月初九，晚上在堂兄家小聚，吃完飯大家說玩會兒，那就玩會吧！一玩玩到夜里十二點。當(dāng)我們從溫暖的空調(diào)房出來準(zhǔn)備回家時，發(fā)現(xiàn)大地已經(jīng)白茫茫的一片。我們于房中打牌的四個小時里，老天一刻沒閑著，它默無聲息地完成了一件偉大的工程：把天地樹木房屋裝點成一個銀白的世界。

　　停在房前的車上蓋了一層厚厚的棉被，悄無聲息地伏在屋檐下一動不動，大有不再聽主人使喚的架勢。堂兄和侄兒拿出掃把還有毛撣子，打掃車頂和窗子上厚厚的白雪，一時間飛絮四濺，笑聲四起。在春天般地喧嘩里，汽車恢復(fù)了舊貌，露出了眼睛和耳朵，四壁也亮堂起來。

　　我大哥的家住在此地向西八公里以外的一處高崗上，我得先送他回家。發(fā)動車子，循著路眼，蝸牛般緩緩行進在老312國道上。路上沒有行人，只有一片亮光加一片潔白。車燈在不大的一片空間里為雪花開辟了一個舞臺，雪花飄啊飛啊，安靜而熱鬧。燈光穿越雪花，雪花很立體，她們美麗的身姿晶瑩剔透，我從來沒有雪夜行路的經(jīng)歷，感到新奇而快樂。

　　哥，雪花真好看。哥，就像童話一樣！

　　是呀，好看！沒想到又下起雪來，已經(jīng)打春半個來月了。一年一年過得真快。

　　哥，最近生意還好吧？

　　好是好，就是太忙。

　　哥，別總那么累著，雇個人給你搭把手吧。

　　現(xiàn)在招人不那么好招，年輕力壯的都出門打工了，我那是重活。

　　哥，看你的臉，越來越黑，是不是身體出了問題？正月過完，你好歹得去省城做個體檢了。

　　是準(zhǔn)備去體驗一下。

　　哥，酒一定不能多喝了。

　　你嫂子也這樣說我，可有時候身不由已呀。

　　哥，聽說你的血壓，吃藥都降不下來，是不是該換一種藥了?

　　嗯，已經(jīng)咨詢醫(yī)生了，原來吃的是硝苯地平，醫(yī)生推薦換一種長效的藥了。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雜亂而有序地撲向車窗，道路兩邊的綠化帶已經(jīng)埋在了雪中，凹凸像肥胖的動物，又像是童話里的小房子，透著誘人的神秘。我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來了，母親帶著我們在雪地里走，我們總是掙脫母親的手，撒歡一般地奔跑，在雪中打滾攪鬧。母親穿著笨重的棉衣，膠鞋把雪踩得咕吱咕吱響，她一邊往前走一邊需不停敦促我們跟上跟上，我們呵著滿口的熱氣圍向母親。

　　哥，還記得那年的大雪嗎？

　　哥記得，想想從前，似乎并不太久。

　　哥，媽媽去世已經(jīng)二十幾年了。

　　那時的日子太苦了，媽沒有享到一天福。

　　哥，母親去了，你當(dāng)母親；父親走了，你做父親。哥，一晃就是這么多年，現(xiàn)在弟弟妹妹都長大了，你頭上的白發(fā)已經(jīng)根根分明了。

　　哥哥沒做聲。

　　哥哥這些年來的狀況，真是不易。一尺一的獨木橋過完，又走三尺三的羊腸小徑。哥要給自己的兒子做父親，又要給弟弟妹妹們做父親。哥不僅身體操勞，還承受了人生不能承受的苦痛。哥的長子因意外掉在水里淹死了。十七歲大的一個孩子啊，哥哥的心被亂刀砍碎了幾百幾千次，又顫顫巍巍站直了身體，繼續(xù)走路。哥的腳踩下去，路都感覺到疼。好在這些往事早已經(jīng)遠走，哥哥現(xiàn)在條件比過去好得多，精神狀態(tài)也不錯。今晚很冷，但很美；往事很痛，但踩過坎坷總有坦途，世界總是冷暖寒涼不斷交替。哥而今工作是勞累點，但家業(yè)興旺，含飴弄孫，他的心是愉快的。

　　車窗外，銀裝素裹，萬花飛舞，安安靜靜。車子里，暖氣融融，安詳舒適，交談娓娓。

　　哥，油鹽都夠吃了，食蔬都已充足，別再那么拼命，活干不完，錢也掙不完的。哥，你的事情可以交給他們?nèi)ジ桑�歇下來吧。哥，你看看，花一朵一朵開了，果子正在變甜。

　　哥說：妹，你好好開車，眼睛看著點路，慢慢地。

　　好的哥，有你坐在車子里，我不怕雪多，我不怕路滑，走到哪里我都不怕。哥，這么美的路，我還從來沒有走過呢。你看，雪花飛得多好看啊，一群一群的，就像都朝著我們飛來一樣，路兩邊這么清靜，人們都已經(jīng)睡覺了，這么好的風(fēng)景，只有我們。

　　一種溫馨親昵的氣息點燃了這個夜，車子不能跑快，就是能跑快我也不跑快，我和我哥走在童話里，一邊賞景一邊聊著尋常日子，有一搭無一搭，心里溫靜而和平。好希望這個道路再長再長一點，好希望哥哥的家再遠再遠一點，我想一直走下去走下去，走到天亮，走到明天，走到更深的親切里。

　　我知道梨花為什么春天開放了，盡管它白得像雪，但它卻選擇了溫暖，只在溫暖到來的日子才打開自己。今晚的白雪飛舞，恐怕也因了暖意融融的親情才來的。你看，千朵萬朵，撲面不寒，只有溫馨和美麗，讓人心動，讓人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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